早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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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朝節時，我和彥和去報德寺祈福，希望不久後我可以平安生產。可是，就在我和彥和回府的路上，出了變故。
我在馬車上聽到了沿途的一片哀嚎嘆怨聲。懷孕期間，我並未過多出府，這次隨彥和出府，也只是為了祈福，所以，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。
聽到淒慘的哭喊聲，我心中猶疑，掀起馬車簾子後看到的情形卻讓我驚嘆：東掖門外禦道之南，北海王府的仆從在那兒驅趕小民，強占他們的第宅。我目光所及之處，甚至還有一戶人家，家中有了喪事，但是棺木卻在大道上放著。
我側首，看了看彥和，他嘆息一聲道：“是季豫派人強占這些平民百姓的住宅，計劃修建新王府的。”
元詳，他竟敢幹出這樣敗壞綱紀之事？他竟然還要修建新王府？他的第宅規模之大已經遠遠超過了其他宗室親王。況且，他在洛陽城中還有其他豪奢的第宅，就連臨近華林園也有他的一所別院，他的華林園別院甚至開了側門，可以直接來往宮中。已是如此，他還不滿足，竟然還驅逼平民百姓到如此地步？
遷都洛陽不到十年，從平城遷徙到洛陽的百姓，這幾年才過上安定的日子，如今，怕是又要在元詳的逼迫下艱難謀生了。
“殿下，你這樣逼迫百姓，不太合適吧？陛下知道了，也會影響你在他心中的形象。”我與彥和正在車內搖頭嘆氣時，聽到外面很響亮的一聲：是於皇後的堂兄——已故領軍將軍於烈之子武衛將軍於忠。
元詳似乎與他早有梁子，見他規勸，不僅不感激，還頗為憤怒：“我做什麽與你無關，當心管得寬死得早。不過，你也別擔心，你要真死在我前面，咱們好歹同僚一場，我一定親自為你送葬。”
這元詳好生不知好歹，不管於忠為人如何，此時人家勸說他是一番好意，他竟然如此說人家。
這時，我又聽到於忠說道：“生死有命，哪天真死在殿下前面也是我的命。若我命不該絕，殿下你也無奈我何。不過殿下，臣還是勸你一句，人在做天在看，當心你哪天遭報應。”
於忠走後，我心中只是嘆息。想了又想，我說道：“彥和，你隨我下去看看吧。”
“媛華，你已經懷孕九個月了，還是不要管這些了，交給我吧。”他搖搖頭，這樣說道。
我凝視著他：“季豫做這樣的事情，於忠一個外人尚且勸他，又何況是你。想來，他如今早已不把你的勸誡放在心上了。”
彥和一向重視兄弟情意，他知道元詳做這種事情，必然在私下場合勸過他，只是可能沒有效果吧。
他略帶愧疚地淺淺一笑，說道：“那我陪你一起去。”
下了馬車，彥和扶我到了那個棺木暫時停放在路旁的男子身邊。他身穿孝服，在棺木旁悲泣，想來去世的是他父親或母親。
我問他道：“能不能告訴我，發生了什麽事？為什麽你家的棺木會放到大道上？”
那個男子從棺木上擡頭，看到我和彥和，哭著拉著我和彥和的袖子道：“原來是彭城王殿下和王妃。殿下您是一代賢王，您和王妃一定要為小民做主！”
那個男子在我們面前訴說起了事情經過：“北海王看上了我們這片民宅，想要修建新王府。他曾下令，在今日之前，所有百姓必須遷離住宅。我們這些還未找到安身之所的百姓，迫於他的淫威不得不扶老攜幼離開自己家。我因為父親剛剛過世，家中又財力匱乏，一時之間沒有找到合適的容身之所，便向北海王請求將時間延遲到幾天後我安葬過父親再遷離。這樣的請求，他都不允許。今日，北海王府的家奴見我未按時遷離，逼著我把棺木停放到大道上，為他們騰出第宅。
我問道：“那北海王太妃也沒有對北海王這種行為進行制止嗎？”
元詳的母親高太妃生性嚴厲，元詳每每犯錯，聽聞她都會親自杖責他。元詳做這樣的事情，高太妃怎麽可能不責罵他！
“高太妃她哪裏會制止北海王？她只會為虎作倀。前幾日，她甚至親自出面驅趕我們這些窮苦百姓！”那個男子又在那兒泣涕道。
當年，彥和和元詳一同被禁軍嚴密防衛帶往皇宮時，高太妃哭哭啼啼地從王府一直追到宮城外。元詳和彥和平安出來後，我親眼看到她那日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滿足。那時，她說，只要他們母子能夠相依為命，哪怕讓她以掃街為生她也毫無怨言。
元詳在景明二年十一月被任命為司徒，他受封司徒當晚，天空電閃雷鳴，狂風不止，他院中十圍粗的桐樹都被拔了出來。知道此事之人甚多，京師多有傳聞，這是天威示警，元詳怕是下場不會好。
如今，不過一兩載的光景，他們母子已經將昔日忘得一幹二凈，絲毫沒有居安思危的意識了。
“你放心，這件事我和殿下會盡力幫你們的。”我聽完，這樣對他說道。我從未在天子腳下見過此等事，加上懷孕即將生產，更是看不得這些，便想盡我所能幫一幫他們。
隨後，我向彥和提議：“彥和，我們讓彭城王府的仆人幫他把棺木暫時存放在明懸寺吧。再讓住持把寺內多餘房間收拾出來，暫時安置此處被逼走投無路的百姓。此外，再派十幾名府兵在寺中維持秩序，既可以幫助那些百姓，也不會影響寺裏的師父們。”
明懸寺是彥和為母親祈福才特地修建的，寺中修行的比丘尼不多，房間也有空餘，用來暫時幫助這些百姓再合適不過了。
聽我這樣說，彥和朝我笑笑：“媛華，你想的竟然和我完全一樣。”
他令人著手安排這件事後，我們就看到元詳出現在了這裏。他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，滿足地看著這一片民居——那都是即將屬於他的地方。
我輕輕撥開彥和挽著我的胳膊，走到元詳面前。他見到我，向我行禮問好。因為對他所作所為的鄙夷，我沒有向他回禮，只是徑直問他：“殿下，你這樣做似乎不太合適吧？”
他居然大言不慚地道：“不太合適？什麽合適不合適的。我是天子的叔叔，我看上他們的第宅，那是他們三生有幸。”
我心中對他的所作所為感到厭惡，但依舊好言好語地說道：“遷都洛陽後，也就這兩年，窮苦百姓的日子才略微好點。居上位者，怎可不體恤小民，又怎能因一己之私而讓他們家破人亡？”
“六嫂你不要危言聳聽。本王占他們第宅都給了錢的，怎麽會讓他們家破人亡？”
給錢？若真如他所說，他給錢給到位了，這些百姓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一片哀嚎了。
我繼續好言勸他道：“這些平民百姓在家裏住得好好的，突然被人逼走，他們一時間去哪裏找容身之所，又該如何生活？這些你有沒有想過？安身立命本就不易，何況是被你逼迫的窮苦百姓？錢財不足時，你覺得他們不會賣兒鬻女嗎？你也是有孩子的人，推己及人的道理怎麽就不明白呢？”
他不耐煩地叫道：“六嫂，你就別管閑事了，我做什麽與你何幹！你和六哥若是願意，你們也可以這樣做，沒人會說什麽的。”
“你是皇子皇弟皇叔，是先帝遺詔上的輔政大臣，如今還擔任朝中要職，身份貴重，怎麽能做出這種事情？先帝愛民如子，若是他地下有知，你說他會不會震怒？”
“六嫂，你夠了。我六哥的話我都不聽，你覺得你說這些有用嗎？我來向你問好，不過是看在我六哥的面子上，我沒那麽多時間跟你廢話。你這麽善良，你去幫他們啊！”
他十分不耐煩地一把將我推開，開始離開。我一個沒站穩，身子徑直向後傾去。
“媛華，小心。”我驚恐萬分地用雙手護住肚子，還好彥和及時扶住了我。我額上冷汗滴下之時，又感受到了腹部痛感襲來。
“六嫂，你……你……沒事吧？我不是…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。”聽到彥和叫我的聲音，元詳才意識到他推了我的後果。
彥和帶我上馬車時，第一次語氣嚴厲地朝元詳道：“你六嫂要是出了事，我殺了你。”
“彥和，我現在覺得很不好，我怕是要生了。”生平第一次見彥和這樣狠惡的神情，我咬緊嘴唇，忍了忍腹部的痛楚，才對他說道。
“我現在就帶你回家，你一定要堅持住。”他焦急的一番話出口，我已經無力再說話了，只是拼命點頭。
彥和剛把我送回房間，我便見了紅。好的一點就是我沒事，孩子也沒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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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朝節時，我和彥和去報德寺祈福，希望不久後我可以平安生產。可是，就在我和彥和回府的路上，出了變故。
我在馬車上聽到了沿途的一片哀嚎嘆怨聲。懷孕期間，我並未過多出府，這次隨彥和出府，也只是為了祈福，所以，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。
聽到淒慘的哭喊聲，我心中猶疑，掀起馬車簾子後看到的情形卻讓我驚嘆：東掖門外禦道之南，北海王府的仆從在那兒驅趕小民，強占他們的第宅。我目光所及之處，甚至還有一戶人家，家中有了喪事，但是棺木卻在大道上放著。
我側首，看了看彥和，他嘆息一聲道：“是季豫派人強占這些平民百姓的住宅，計劃修建新王府的。”
元詳，他竟敢幹出這樣敗壞綱紀之事？他竟然還要修建新王府？他的第宅規模之大已經遠遠超過了其他宗室親王。況且，他在洛陽城中還有其他豪奢的第宅，就連臨近華林園也有他的一所別院，他的華林園別院甚至開了側門，可以直接來往宮中。已是如此，他還不滿足，竟然還驅逼平民百姓到如此地步？
遷都洛陽不到十年，從平城遷徙到洛陽的百姓，這幾年才過上安定的日子，如今，怕是又要在元詳的逼迫下艱難謀生了。
“殿下，你這樣逼迫百姓，不太合適吧？陛下知道了，也會影響你在他心中的形象。”我與彥和正在車內搖頭嘆氣時，聽到外面很響亮的一聲：是於皇後的堂兄——已故領軍將軍於烈之子武衛將軍於忠。
元詳似乎與他早有梁子，見他規勸，不僅不感激，還頗為憤怒：“我做什麽與你無關，當心管得寬死得早。不過，你也別擔心，你要真死在我前面，咱們好歹同僚一場，我一定親自為你送葬。”
這元詳好生不知好歹，不管於忠為人如何，此時人家勸說他是一番好意，他竟然如此說人家。
這時，我又聽到於忠說道：“生死有命，哪天真死在殿下前面也是我的命。若我命不該絕，殿下你也無奈我何。不過殿下，臣還是勸你一句，人在做天在看，當心你哪天遭報應。”
於忠走後，我心中只是嘆息。想了又想，我說道：“彥和，你隨我下去看看吧。”
“媛華，你已經懷孕九個月了，還是不要管這些了，交給我吧。”他搖搖頭，這樣說道。
我凝視著他：“季豫做這樣的事情，於忠一個外人尚且勸他，又何況是你。想來，他如今早已不把你的勸誡放在心上了。”
彥和一向重視兄弟情意，他知道元詳做這種事情，必然在私下場合勸過他，只是可能沒有效果吧。
他略帶愧疚地淺淺一笑，說道：“那我陪你一起去。”
下了馬車，彥和扶我到了那個棺木暫時停放在路旁的男子身邊。他身穿孝服，在棺木旁悲泣，想來去世的是他父親或母親。
我問他道：“能不能告訴我，發生了什麽事？為什麽你家的棺木會放到大道上？”
那個男子從棺木上擡頭，看到我和彥和，哭著拉著我和彥和的袖子道：“原來是彭城王殿下和王妃。殿下您是一代賢王，您和王妃一定要為小民做主！”
那個男子在我們面前訴說起了事情經過：“北海王看上了我們這片民宅，想要修建新王府。他曾下令，在今日之前，所有百姓必須遷離住宅。我們這些還未找到安身之所的百姓，迫於他的淫威不得不扶老攜幼離開自己家。我因為父親剛剛過世，家中又財力匱乏，一時之間沒有找到合適的容身之所，便向北海王請求將時間延遲到幾天後我安葬過父親再遷離。這樣的請求，他都不允許。今日，北海王府的家奴見我未按時遷離，逼著我把棺木停放到大道上，為他們騰出第宅。
我問道：“那北海王太妃也沒有對北海王這種行為進行制止嗎？”
元詳的母親高太妃生性嚴厲，元詳每每犯錯，聽聞她都會親自杖責他。元詳做這樣的事情，高太妃怎麽可能不責罵他！
“高太妃她哪裏會制止北海王？她只會為虎作倀。前幾日，她甚至親自出面驅趕我們這些窮苦百姓！”那個男子又在那兒泣涕道。
當年，彥和和元詳一同被禁軍嚴密防衛帶往皇宮時，高太妃哭哭啼啼地從王府一直追到宮城外。元詳和彥和平安出來後，我親眼看到她那日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滿足。那時，她說，只要他們母子能夠相依為命，哪怕讓她以掃街為生她也毫無怨言。
元詳在景明二年十一月被任命為司徒，他受封司徒當晚，天空電閃雷鳴，狂風不止，他院中十圍粗的桐樹都被拔了出來。知道此事之人甚多，京師多有傳聞，這是天威示警，元詳怕是下場不會好。
如今，不過一兩載的光景，他們母子已經將昔日忘得一幹二凈，絲毫沒有居安思危的意識了。
“你放心，這件事我和殿下會盡力幫你們的。”我聽完，這樣對他說道。我從未在天子腳下見過此等事，加上懷孕即將生產，更是看不得這些，便想盡我所能幫一幫他們。
隨後，我向彥和提議：“彥和，我們讓彭城王府的仆人幫他把棺木暫時存放在明懸寺吧。再讓住持把寺內多餘房間收拾出來，暫時安置此處被逼走投無路的百姓。此外，再派十幾名府兵在寺中維持秩序，既可以幫助那些百姓，也不會影響寺裏的師父們。”
明懸寺是彥和為母親祈福才特地修建的，寺中修行的比丘尼不多，房間也有空餘，用來暫時幫助這些百姓再合適不過了。
聽我這樣說，彥和朝我笑笑：“媛華，你想的竟然和我完全一樣。”
他令人著手安排這件事後，我們就看到元詳出現在了這裏。他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，滿足地看著這一片民居——那都是即將屬於他的地方。
我輕輕撥開彥和挽著我的胳膊，走到元詳面前。他見到我，向我行禮問好。因為對他所作所為的鄙夷，我沒有向他回禮，只是徑直問他：“殿下，你這樣做似乎不太合適吧？”
他居然大言不慚地道：“不太合適？什麽合適不合適的。我是天子的叔叔，我看上他們的第宅，那是他們三生有幸。”
我心中對他的所作所為感到厭惡，但依舊好言好語地說道：“遷都洛陽後，也就這兩年，窮苦百姓的日子才略微好點。居上位者，怎可不體恤小民，又怎能因一己之私而讓他們家破人亡？”
“六嫂你不要危言聳聽。本王占他們第宅都給了錢的，怎麽會讓他們家破人亡？”
給錢？若真如他所說，他給錢給到位了，這些百姓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一片哀嚎了。
我繼續好言勸他道：“這些平民百姓在家裏住得好好的，突然被人逼走，他們一時間去哪裏找容身之所，又該如何生活？這些你有沒有想過？安身立命本就不易，何況是被你逼迫的窮苦百姓？錢財不足時，你覺得他們不會賣兒鬻女嗎？你也是有孩子的人，推己及人的道理怎麽就不明白呢？”
他不耐煩地叫道：“六嫂，你就別管閑事了，我做什麽與你何幹！你和六哥若是願意，你們也可以這樣做，沒人會說什麽的。”
“你是皇子皇弟皇叔，是先帝遺詔上的輔政大臣，如今還擔任朝中要職，身份貴重，怎麽能做出這種事情？先帝愛民如子，若是他地下有知，你說他會不會震怒？”
“六嫂，你夠了。我六哥的話我都不聽，你覺得你說這些有用嗎？我來向你問好，不過是看在我六哥的面子上，我沒那麽多時間跟你廢話。你這麽善良，你去幫他們啊！”
他十分不耐煩地一把將我推開，開始離開。我一個沒站穩，身子徑直向後傾去。
“媛華，小心。”我驚恐萬分地用雙手護住肚子，還好彥和及時扶住了我。我額上冷汗滴下之時，又感受到了腹部痛感襲來。
“六嫂，你……你……沒事吧？我不是…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。”聽到彥和叫我的聲音，元詳才意識到他推了我的後果。
彥和帶我上馬車時，第一次語氣嚴厲地朝元詳道：“你六嫂要是出了事，我殺了你。”
“彥和，我現在覺得很不好，我怕是要生了。”生平第一次見彥和這樣狠惡的神情，我咬緊嘴唇，忍了忍腹部的痛楚，才對他說道。
“我現在就帶你回家，你一定要堅持住。”他焦急的一番話出口，我已經無力再說話了，只是拼命點頭。
彥和剛把我送回房間，我便見了紅。好的一點就是我沒事，孩子也沒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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